西方有句谚语,大意是说,打不过他,就跟他合伙。在中国,胜者则痛打落水狗,或以为纵虎归山必有后患,因此要斩草除根。败的一方则设法隐忍韬晦,卧薪尝胆,君子报仇十年不晚——
一个是相互妥协都有生存空间的竞争关系,一个是你死我活只能站着一个的斗争关系。
一个是大家都有饭吃,无非是六四、七三等比例的问题,一个是赢家通吃,一或零的问题。
一个因此形成良性的规则和秩序,一个因此则形成弱肉强食的丛林规则。
儒家文化讲中庸,强调己所不欲勿施于人,要推己及人,可以和而不同。本身就含着人际之间相互妥协的意思。以此来构建人与人之间和谐的关系,形成一个良性的社会生态。然而从历史和现实来看,我们中国人却往往走向极端,骨子里还是一种暴戾的斗争哲学。形成这种心理结构的原因大约有以下几个方面。
其一,打江山的心术和权谋文化。楚汉相争时期,刘邦与项羽争夺王位一直不分胜负,谋士蒯通劝韩信与他们三足鼎立,不要去帮刘备。刘备杀韩信的时候,知道之后,便把蒯通捉来要烹掉。 蒯通说:秦失其鹿,天下共逐之,高材者先得。天下匈匈,争欲为陛下所为,顾力不能,可尽诛邪!刘邦便放了他。可是,实际上,那些得了江山的皇帝基本上不会对那些一起逐鹿的对手那么客气。李世民捉到薛举和窦建德都杀了。王世充投降时,李世民答应他可以不死,后来照样被弄死了。天下定鼎了,留着他们根本没什么威胁,但是斩草除根不是能永绝后患么?所以争天下时力量弱的一方大都绝不肯投降,一定会拼死抵抗。
我们来看权力转移的方式中,禅让其实也算得上一个平和的方式,但是事后一样是刀光剑影,我们看南北朝的历史,自从刘裕以禅让的方式得了司马家的江山,杀了司马德宗,开了杀掉亡国之君的这么一个坏头,南朝的以后的其他皇帝都照着这个路子来,把亡国之君的家族斩尽杀绝。他们也不往前看看,晋武帝留着刘禅和孙浩,也没有带来什么威胁。禅让以外的其他方式的权力转移拿更是刀光剑影,人头滚滚。
对外而言,和亲,结盟等形式似乎是一种妥协的结果,但在人们的心理层面更愿意看作是一种策略,宋澶渊之盟为宋辽两国的人民带来一百来年的和平,至今有不少汉人视之为耻辱。人们更愿意要‘犯我强汉者,虽远必诛’这样血性。不善妥协的结果是最后倒被迫定了很多城下之盟,如晚清与列国的各种条约。被人家用坚船利炮打进来之后,谈判基本上没什么筹码了。
其二、游民的江湖文化。游民脱离了礼法的约束,行事只做对自己有利的,什么无毒不丈夫、先下手为强。水浒里的李逵说,我只是先打后商量。水浒第六十六回写到:韩伯龙曾在江湖上打家劫舍,要来上梁山泊入伙,却投奔了旱地忽律朱贵,要他引见宋江。因是宋公明生发背疮,在寨中又调兵遣将,多忙少闲,不曾见得。朱贵权且教他在村中卖酒。当时李逵去腰间拔出一把板斧,看着韩伯龙道:“把斧头为当。”韩伯龙不知是计,舒手来接,见李逵手起,望面门上只一斧,肐瘩地砍着。李逵看上去不是这种有城府心机的人,可是在江湖的历练中,形成了这样的行事风格。可见江湖文化之残酷,不是那种心狠手辣的人很难存活下来。
其三,建国后的阶级斗争文化,一旦被划定为错误路线或者无我矛盾,便是无情的斗争,连夫妻、父子、兄弟之间也都如此。这种斗争文化像一个绞肉机,把每一个人都会绞进去。
其四、改革开发三十年渐渐形成的物质至上的文化,人们为追求物质无所不用其极,道德沦丧、社会底线失守,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普遍缺失,形成一个互害的生态。
这些文化遗产形成现在人独特的心理结构,使得我们做事的方式更容易走向极端,更愿意采用博弈而不是协商,更相信手段去赢下全部而不是合作共享。总而言之,我们还没有学会相互妥协。
学会妥协,才会真正的沟通,有沟通才可能理解,有理解才可能相互尊重。在此基础上才会构建出共赢的秩序和规则。才会形成良好的商业生态和社会生态。
人们心里难免疑虑,要是我妥协,他斗争,我阳光,他腹黑,那我岂不是亏大了。我们看一个例子:
相传当年宰相张英邻家造房占张家三尺地基,张家人不服,修书一封到京城求宰相张英主持公道,张相爷看完书信回了一封信,内容:千里家书只为墙,让他三尺又何妨;万里长城今犹在,不见当年秦始皇。家人收书羞愧并按相爷之意退让三尺,邻家人见相爷家人如此胸怀,亦退让三尺,遂成六尺巷。
学会妥协,才是真正成熟的表现。